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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六事封事熙宁六年 北宋 · 冯山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八、《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三
臣伏睹今年四月四日诏书,自,旱暵为虐,四海之内,被灾者广,应中外文武臣僚,并许实封直言朝廷阙失。
臣伏念圣明忧勤,消复之诏不形于天下殆将十年矣,一日天下骤闻诏旨,尽尧、舜、禹、汤所以求治之意,非若汉唐举故事、求空言而已。
天衷一发,物情易感,四海之外,莫不称庆。
恭惟皇帝陛下以盛年聪明之资,承累世太平之会,固宜优游安逸,纵心所为,以享帝王奉养之乐。
乃躬身菲薄而勤于听断,考名实,振统纪,群臣之邪正勤怠,万机之得失本末,一出照临,靡有欺隐。
且累岁丰稔,生民休息,求比圣德,希阔无有。
去秋以来,四方亢旱,遍走群望,靡有休应。
虽天人之际,隐于茫昧;
而报应之速,有若影响。
自陛下避正殿,减常膳,而诸道雨泽,间有得者。
诏书之下,未数日间,京师辅郡,稍稍沾足。
臣乃知三才之位虽不同,然其本皆一气也。
故其神明精诚,动感应,莫不参会。
圣人推端于天而求尽于人,要之通三极之道而已矣。
《易》有象,《书》有验,《诗》有戒,《礼》有制,《春秋》有法,大抵以修政教,顺阴阳为本。
今陛下以一旱之故,即推之于天而求尽者,岂间于疏远卑贱之言哉!
臣所以不避诛戮,辄进狂瞽,思有补于圣朝万分之一也。
臣窃以变异之起,天之所以警戒人君也,与夫人臣谆谆而规谏者无异,故每至而屡甚焉。
近年四方郡国,地动水溢,非大变故,固可末杀。
继而太华之前,偾裂颠倒,殊可惊骇,而陛下恬然不以为虑,大臣傲然不以为忧,但即山致祭而已。
臣窃观自古荒旱之及,止有方所,未若今遍诸路、历三时,为害之远也。
意者国家方讲富强之术,而财用之本莫不出于民,非极旱大歉不足以动陛下之心耶?
陛下释然开悟,惕然修省,斥常数之谀论,谨灵承之渊懿,足以慰民望,当天心。
夙夜尝为朝廷忧,而所望于陛下者,不过如此而已,复何言哉?
然臣窃恐事有习熟而以为当然,政有更矫而失于过正者,臣下方赞扬推称,不肯与陛下虑其远、极其微而道之也。
臣谨略细故,为陛下班班取大体可言者数事以献,愿陛下留神而省察焉。
一曰平罪戾以安人情。
臣伏见新法之始,故老大臣犹以为言。
况州县之吏与凡在官者,或期会差于顷刻,或意旨异于见闻,盖不切推究而本非沮难,一皆罢黜,以警其馀。
或中以他事,遂成痼废;
或累经霈泽,而未复职任。
一夫吁嗟,王道为亏,况犯时之忌,遽累重法,衔冤靡诉,若将终身者,非特一人而已。
又况其下因循差误,虽重得罪,不知其由,流离道途,将转沟壑者,不可遽数。
度之人情,有足悲者。
始设权以济事,今已事而犹权,无乃为陛下至仁之累乎?
二曰重名器以成治道。
臣伏见陛下即位以来,新法制以庶事,耀神武以威四夷,思皇豪俊,共就勋业,拘于职任则越次以超擢,阻于过累则弃瑕而录用。
或止于少年而未可远略,或徒有虚誉而本无长才,或艺穷于弧矢而付以将领之权,或智办于斗筲而寄以钱谷之任,是由图欲速之效,开易进之门。
侧肩争趋,奋臂无耻,谄谀阿附,以训子弟,欺隐谖诈,遂成风俗。
虽照临之下,间或不容,而进任之间,犹有存者。
《书》曰治乱在庶官,未有邪正杂处、选任失当而能致治者也。
今侥倖纷起,品序淆乱,岂不为陛下天官之累乎?
三曰正学校以厚风化。
臣伏见京师广学舍、增生员、置经义所修撰官属,以养天下之士,训导资育,无所不至。
世谓三代文物之盛不过于此,独臣以为沿虚而失实。
窃以周制教贤能而宾兴之,皆属地官卿大夫之职,虽国有学,止以教游倅胄子而已。
至汉以六经残缺,始置博士弟子员京师,然士亦多起畎亩。
及其末也,太学生员至有三千馀人,于治乱何有?
古之养士也,未正养其心,既正养其材,既成养其用,未闻于数千里之远招至而饮食之,使之日夜相与缀烦凿虚,汗漫迂阔,杂然如释老之聚其徒而为养也。
昔阳城司业,而太学诸生辞归养亲者过半。
今四方之士,舍父母、去乡里、裹粮糊口、坌集于都下,不啻五六千人矣。
日驰骛求丐于公卿之门,纷纭周章,不本一乡之法,不知三物之教,不穷六艺之原本,不见历代之兴废,惟诵新义、习庄老,虽增至万员,广成十舍,道不足以通达治体,教不足以化成人文,徒贼粮食、害风教、损人才而已。
臣又以为仲尼不生,六经之义未定也,第使学者求之而无倦,发之而日新,茍不出于仁义之大方,则其庶乎道也。
何必譊譊推尊,立为定说,以分限人之情性,使之必归于我哉?
臣恐沿虚而失实,它日必为陛下养贤之累也。
四曰复台谏以广言路。
臣伏见数年以来,台官以言新法等事而责降者近数十人,若将遂废而不用。
朝廷设此职以待言者,欲其敢言尔,今反雠其言,故天下不能无疑也。
且士大夫至精之选,莫若台谏,博赡通敏,厚重方正,始可居此职。
是数十人者,虽未必尽然,然其来也以公议,其去也无大过。
当其遇事辄言,岂惮嫌怨?
一日失势,使奔走俯伏于众人之下,若故摧耻,以快雠敌。
圣朝人物之盛,如数子者,九牛一毛,无所多损。
然所惜者,朝廷之举动尔。
唐高宗时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以劲切得罪,天下不闻直言者二十馀年。
今当言责者,顾望畏缩而不敢言者数年矣。
前日或闻御史里行黄履言市易事,󲦤绅之士以为凤鸣朝阳,寻即报罢。
且市易果便耶,果不便耶?
履之言果是耶,非耶?
市易果便,履之言果非,尚当嘉其守正,敦奖优借,以广言路,况其便与不便、是与非特未定也。
然则循默茍容、勇于进取而乐观时变者,乃为称职,岂不为陛下听纳之累乎?
五曰复常平以简法令。
臣窃以青苗之法,本以抑兼并,赒穷困,朝廷惠民之意,何所不可,而喧哗龃龉者数年。
今法制已定,论议已息,臣犹冒万死以言者,虽不知变,第恐无益于振贷,徒烦于督责,所重者国家之大体尔。
或谓请者既众,则无不便之理,然未尝知浮浪之人与夫不能自业者,持片纸、获见缗,茍且于目前,奸欺于限外。
今皆指新以填旧额,取私债以偿公息,自此之后,官有常得,民有常负,不幸而少歉,则负者至于流亡,而得者并失之矣,此非所谓赒穷困者也。
今质贷之家,不减前日。
何则?
盖青苗之法,与期虽远,然过限有罪。
贫乏之民,无所资仰,不免寄性命于富商大贾之门,其取之尤急,则偿利愈多。
此非所谓抑兼并者也。
又郡乡之治,主风教、平狱讼、禁盗贼、均赋徭,今皆置而不问,日夜惶骇,从事于青苗出纳簿书细故之间,犹少差毫釐而立见停罢者相继。
虽朝廷遣使,风厉州县,亦不过议歛散、校圭撮、促期会而已。
非国家大政,非天下急务,强起而力行之,此古人所谓直服人之口者尔,岂不为陛下宜民之累乎?
六曰罢兵戍以厚邦本。
臣伏见湖南、陇右用兵以来,建议开边之士亹相继而起。
其讲究利害有以当圣心者,不过以夷狄煦抚之过,侵噬猖獗,边民无聊,且当为中国之所有者,故虽粪土邦计,草芥人命,爵赏贸乱,君臣宵旰而不知悔也。
且天下之至难处者,兵也。
今以易言之,臣恐祸兵之自此始矣。
王者之师以仁义动,末世以功名
昆吾之禦、猃狁之逐,盖起而应之,其义在于禁暴安民而已。
建武开元之君,锐于功名,奋兵以逐夷狄。
边机一发而入物补官,出贷除罪,转漕假贷,盐铁榷酤,请算占缗,均输平准,和籴率贷,度僧进奉,宣索增税,青苗、间架、竹木、茶盐、铜锡之名百出,卒不能佐用度。
虽悔痛于末年,终不免流为后世子孙患也。
然度当时所得,不过数幅空地图而已。
臣尝计熙河、溪洞之获,在汉唐百分之一,而费已不赀,况将尽而有之哉?
陕西无事,川峡上供物帛无虑数百万,悉归于中帑以供天子用度。
庆历宝元用兵之后,皆为河东、关右截留,犹靳靳未足,常仰给于度支矣,况今重有熙河一路军兴之费哉?
近日洮西之警,互有得失,正如斗博之酣,方瞋目盛气以决胜负,虽亲信在傍,势不可解。
臣窃恐囊虚足跌,为陛下太平之累也。
臣愚不晓世务,复久官远方,不习国家之典故,不知庙堂之谋议,但私于士论而求之物情,是非不疑,利害可见如此,为陛下所累者六。
虽年谷丰稔,嘉瑞荐臻,犹可以止其流、绝其源,以销未然之患,况天变昭昭于上,人言籍籍于下,宁能舍此而不为之虑哉?
今若以罪戾为虑,则臣伏愿陛下诏今以前以新法事得罪者,许自陈述,为兴置一司看详,不问重轻,一切除放,如此则人情可安也。
以名器为虑,则臣伏愿陛下慎重爵赏,澄汰偷惰。
奔趋之勤不足以临事,捷给之对不足以议政。
曲存老成,以共大事,稍抑文华,以求实效。
按察之任,必考其素;
侍从之列,必观其守。
以至领一将事,加一职名,非其人无以服众,失其实无以劝善。
更相荐引,先察于时论;
精别除授,必归于宸断。
如此则治道可成也。
以学校为虑,则臣伏愿陛下诏限太学生员以五百人为额,本贯非开封府辅郡与命官子弟不得入学,数外举人,遣还乡里。
罢修经义官属,减省直讲员数。
又诏天下解发,各以进士之所自得大义优长、文辞厚重者为合格,不得以向背新义而去取之也。
至于武之极则暴,法之弊则奸,所益者小,所损者大,以废二学,以塞原本。
如此则风俗可厚也。
以台谏为虑,则臣伏愿陛下断浮议、发明诏,录侍从、台谏以言而得罪与无名而阴废者,度其才而用之,以励公卿之节,以厌朝野之望。
其既去而无憾,愈穷而有守,若起而助陛下为治,当有过人者,何必纷纷求攀缘附托易进之人于外哉?
如此则言路可广也。
以青苗为虑,则臣伏愿陛下诏有司取常平旧制而稍增损之,其馀烦碎条约,一皆罢去,如此则法令可省也。
以兵戍为虑,则臣伏愿陛下趣罢出塞之师,常为备边之策,少休士马,阴计财用,以十年为期,俟勇者奋而谋者决,然后一举而复幽燕之地。
彼户口之众,租赋之厚,厌虏已久,日夜思汉,我朝得而暮资之,视西南区区污仆马、毙鹰犬,与豺狼校性命于荆棘间以求一肉之快者远甚。
如此则邦本可厚也。
至于既有其名,未知其实,可行于今而不计其后,与夫缘陛下所问者五,缘臣所言者六,而记念无以宜于世者,臣愚未能尽其说,必有慷慨之士为陛下言之矣。
臣愚不知五行之说,尝谓刘向以降,诸儒妄指意人事以傅会天变,而失于《洪范》皇极之义,故臣不敢即旱所起,臆而不经,以欺罔陛下。
然臣尝读《易》,至《否》、《泰》之际,治乱安危,其极必返。
圣朝升平百馀年,盖古未有,至陛下处泰而益亨,履丰而愈光,更革惩创,将期于尽。
虽然,裁成辅相之道,贵于适中,其过也等归于否而已矣。
臣愿陛下慎始而虑终,使平而不陂,往而不复,则天下之幸,亦万世之福也。
汉文帝、唐太宗,忠恕仁明主也。
贾谊、刘洎,辩论切直,往往责君之难。
二主者,虽明誉其直道而阴衔其讦逆,贾谊以他事废,刘洎以无罪诛。
呜呼,言之难也如此!
臣才微而言拙,位下而迹孤,徒有刘、贾爱君忧国之心,独意妄议,以干天听,不顾犯陛下之威,触大臣之权,伏惟陛下裁察。
若弃其身而用其言,则虽死无恨。
臣不任拳拳激切之至。
杂说二 其一 张子房四皓 宋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八、《太仓稊米集》卷五○
汉留侯张良谨再拜奉书商山四老人足下:仆以布衣亡隶,身无汗马血刃之功,徒以口舌奸说位列侯,封万户
今秦灭楚亡,天下大定,而仆宠厚禄丰无以塞责,却谷不食,行已阅岁,于天下大计深虑不复敢效其愚。
议者让仆:「曩与主上俱奋草野,崎岖百战之中,足下言入则听,谏行如流,身不亲矢石,语不下堂帏,而所攻必取,所向必归,是足下之功独高于众人也。
至于脱羁旅艰难之苦,享天下尊高之位,保全节于当年,垂美名于后世,则所以报足下者亦云厚矣。
乃四海既宁之后,亡者叛者服之,而祸起于宫墙,变生于肘腋,乃欲坐视不救,使反掌之间治乱颠倒,得不为天下笑乎」?
仆今敢布恳悃之情,以自列于数君子,诚以情有所激,势有所迫而事有不得已也。
幸足下留意于仆,使得借重于一言也。
夫以足下抗志希夷,隐身遐旷,天下莫不仰其高。
虽巢、由不足以并名,夷、齐不足以拟节。
是以年愈多而名益芳,身不试而业盛茂。
公固无求于世,仆亦何所进说于左右乎?
闻道不足以立己者不可谓义,爱不足以周物者不可为仁,权不足以适进退之宜者不可谓智。
以足下之全德,岂亦有意于为义而无意于仁且智乎?
方秦氏暴强,鱼肉四海,百姓衔冤饮泣无告。
始皇帝恐天下阴有议己,于是姗笑《诗》、《书》,坑戮儒士,钳锢忠臣,远辱黎老,以消沮豪杰。
当是之时,智者卷舌而不言,贤者裹足而不入。
足下方辞以茹芝为乐,其计得矣。
今皇帝勇冠百王,功施天地。
躬汤武仁义之兵而海内平,踵尧舜好贤之辙而天下服。
大度豁达,禁网阔疏,期与天下更始,号为千载一时
足下不能驾安车,植鸠杖,幡然而起以观盛时,窃为足下不取也。
况治乱之源在朝廷,宗社之本系太子
太子安则群心悦,太子危则群心忧。
何则?
废立之际安危系焉,其势然也。
皇嗣既立,仁孝闻于天下。
日者主上迫于宫中之议,将谋易置,举世皇惧,危不自安,皆曰:商山四老人,陛下之所愿见而不得,屡聘而不至,其取信于时甚重。
老人一出,上必大惊,且谓太子以未施之仁,未言之信,而能屈其所愿见而不得,友其所屡聘而不至,决非偶然者。
因从容为上言之,则太子之事济矣。
闻其遣一介之使,奉咫尺之书,执礼甚恭,书辞极谨,宜老人之一来,上以安宗社之灵,下以慰元元之望,使陛下有贵老之称而无拒谏之恶,足下之名亦炳然不可复没矣。
君其鄙长沮桀溺辈偶耕遁世之迹,慕伯夷、太公二老归周之义,出而一言,使天下安于磐石,国势重于九鼎,然后振衣而归,反乎林壑,以醉广成之遐龄,而追王乔之逸辙,不亦善乎!
也将操几杖而从之,以望拜乎床下。
足下其毋忽焉。
幸甚!
不宣。
顿首。
凤朝阳三章 明 · 黄佐
四言诗
凤朝阳,美吉水罗公也。公诘戎,平西山之猺,功成告归南国大夫送之,而作是诗也。首章言公有师中之德,承天宠也。二章言公师克在和,扬天威也。三章言公持身之敬,协天心也。夫秉德莫难于中,遵道莫善于和,修业莫大于敬。中以基之,和以宣之,以守之,则功崇业广,受眷益隆矣。高尚之志,焉能遂乎?公以名进士出令新会敷政慈惠而温雅有文,敦崇四礼,化民尚行,仁洽百里而舆人诵之。始则谓枳棘非所宜栖。今参知吾广政事,其守岭西也,养兵足食,遍巡辟邑,瘴险不避,日求民瘼,因得猺情焉。严翼出于涵育,以故师出则必克。既建戎功,行将扬于皇庭,庸熙丕绩,若升高梧而鸣朝阳,其羽傅于天,从可知也。而乃恬退若此,此诗之所以作与。吾尝闻之,古者凤鸟至,圣人因之以制六律,正五音。太史公曰:“六律为万事根本。”于兵械尤所重。周官执同律以听军声,用此道也。用兵则以律而制敌,偃兵则以律而作乐。雍容廊庙,边圉不耸,播安乐之音以宣天地之和,属之公矣。虽抗疏求归,行不待报,其必有召乎。予不佞,窃自比于卜商,序诗之义,为公愿之。其诗曰:
维梧有凤,鸣于朝阳。
言翔于天,其音锵锵。
明哲君子,御此南疆。
维皇眷之,晋锡孔昌(一章)

维梧有凤,朝阳其鸣。
其音嗈嗈,言翔于京。
明哲君子,戎功告成
逖此南夷,皇心则宁。(二章)

梧桐萋萋,朝阳杲杲。
凤鸣高冈,其音载好。
明哲君子,身维保之。
懿兹戎功,皇维焘之。(三章)

高宗皇帝天申节功德疏(一一)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八○、《华阳集》卷一三
瑶图在御,万方瞻北极之尊;
虹渚呈祥,百辟献南山之寿。
兹仰凭于佛力,冀申祝于尧仁。
皇帝陛下伏愿六气御和,百神受职。
考七十二君之错事,聿梁甫之仪;
阅千二百岁以脩身,尽得广成之道。
道士徐鸿客书 隋末唐初 · 李密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三十一
齐州长史至。得所上奇策一篇。
理智优长。文采密丽。
览而味之。嘉玩无已。
天地闭。贤人隐。
少微光。处士见。
是以崆峒之上。轩辕问于广成
汾水之阳。唐帝从于齧缺。
是知肥遁为美。齐物攸归。
雅节与俱芳。高风共云霞竞远。
孤门承世冑。地藉馀绪。
平生大志。岂图富贵。
只为时逢板荡。代属艰虞。
厌海水之偫飞。悯苍生之涂炭。
便与二三人杰。百万武旅。
受降于轵道。将问罪于商郊。
未遇元女。思逢黄石
讵有启沃谋猷。弼成韬钤者也。
仙师学究本原。术苞奇正。
八风五星之候。玉台金匮之书。
莫不洞晓于心。若指诸掌。
今龙战于野。鹤翔寥廓。
或出或处。且变且更。
濡足援手。是曰仁人。
除暴静乱。方称君子。
赞我兴运。今也其时。
师宜蹑屩担簦。用虞卿之礼。
披榛挽辂。袭娄敬之风。
引领瞻望。拂席相待。
迟听郦生之谈。方闻左车之说。
桂树山幽。岁云暮矣。
穴。想见其人。
冬首薄寒。比如宜也。
想摄养有方。当无劳虑。
庶不远千里。早赴六军。
孤已勒彼州令。以礼相送。
冀面非遥。遣此不多及。
赐胡洞真天师 初唐 · 武则天
 出处:全唐文卷九十七
先生道位高尚。早出尘俗。
如轩历之广成汉朝之河上。
遂能不远千里。来赴三川
日御先开。望霓裳之渐远。
天津后渡。瞻鹤盖以方遥。
空睇风云。惆怅无巳。
傥蒙九转之馀。希遗一丸之药。
武攸绪 初唐 · 李显
 出处:全唐文卷十六
朕闻大隐忘情。不去朝市。
至人无迹。何所凝滞。
王高标峻尚。雅操孤贞。
有咸一之用。宏体二之德。
学究深远。理诣精微。
草芥貂蝉。锱铢缨绂。
松山而辞竹苑。去朱邸而就清溪。
逍遥林壑。傲睨箕颍。
有年岁矣。朕虔膺圣鉴。
重阐皇基。保乂邦家。
辑宁区宇。求贤采彦。
俯谷窥山。王之所居。
接近嵩岳。长望高烈。
思满风烟。将令移跸具茨
大隗。鸣銮峒岫。
询问广成。机务殷繁。
有怀莫遂。今遣国子司业杜慎盈以礼命徵辟。
扫夔龙之第。虚稷契之筵。
神化丹青。朕之志也。
岂以黄屋之贵。倾彼白云之心。
通变之宜。希从降志。
延伫阊阖。若在汾阳
慈竹颂(寿王节妇) 明 · 史鉴
 出处:西村集卷一
维坤德厚,挺生兮。
贯历四时,常青青兮。
中虚外直,类秉志兮。
色润而贞,不妩媚兮。
材为世用,调律吕兮。
和乐定时,万事举兮。
翠实罗生,凤斯集兮。
五色离襹,映朝日兮。
恒干亭亭,执峻节兮。
愈老而坚,傲霜雪兮。
抑之不挠,撼不躠兮。
允矣硕人,可比德兮。
挺立不迁,如劲特兮。
娟静洁清,其仪不忒兮。
秉节好修,遇变靡易兮。
其萌夭夭,耿有光兮。
为民之则,烂文章兮。
令名令望,日孔昌兮。
千百其世,未可量兮。
详定黍尺钟律奏景祐三年十月四日 北宋 · 丁度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
奉诏取邓保信、阮逸、胡瑗等钟律定夺奏闻,并续准中书送下安宋、何文广所进《乐本图》、《乐纂秘诀》等一处详定。
今取到邓保信等奏议,及所造黍尺律管、权量、钟磬等,并崇文院检到历代钟律典故,与差到天官再算管龠法度。
仍取保信、逸、瑗元实黄钟管秬黍,再令尺匠别造到黍尺各二条参校,备见得失。
邓保信律法,其黍尺一条,称用上党圆者,一黍之长,累百成尺,与蔡邕铜龠符合
臣等检详典故,前代累黍造尺,皆以一黍之广为分。
后魏公孙崇以一黍之长累为尺法。
太常卿刘芳受诏修乐,以中者一黍之广者为一分;
中尉元匡以一黍之广,度二缝,以取一分。
三家纷竞,久不能决。
太和十九年高祖诏以一黍之广用成分体,典修金石。
及《隋志》云:「从上相承,有铜龠一,以银错题其铭曰:『黄钟之宫,长九寸,空围九分,容千二百粒』。
祖孝孙云:相承传是蔡邕铜龠」。
本志中即不明言用长广累尺。
巨等今将保信送到黄钟管内二百粒,令匠人石素等以长为分,再累到尺二条。
保信元将到尺,一条长五,一条长七
保信元尺用圆黍累尺,及首尾有相衔处,致有差异。
又律管黄钟龠校称:据尺裁九十之长,空径三分,空围九分,容千二百粒。
臣等用保信元送到黍尺斛量,分寸略同。
复将保信再累者尺校之,即长广分寸不同。
又秤一量称,止是铢两斤之数。
臣等比保信元将到校之,即同。
又龠合升斗等,龠径九分、深七分二厘,合径九分、深寸有三分八厘,升径二寸六分九厘、深一寸六分二厘,斗径五寸三分一厘、深四寸八厘。
臣等详保信龠法,称径阔九分,即当深一寸四厘。
保信合法,称径阔九分、深一寸三分八厘,自已差舛。
其升、斗之数,亦皆类。
此兼据楚衍等状,算到龠、合、升、斗皆不相合,亦不合周汉量法。
又据阮逸、胡瑗钟律法,黍尺一条,称以上党羊头山中者,累广求尺,于黄钟之声。
臣等详等尺,以大黍百粒累广成之,尺匠石素等将等送到黄钟管内二百粒,以广为分,再累到尺二条。
等元尺,一条短七,一条短三黍半。
等元尺并用一等大黍累成,其实管之大小不均,致有差异。
又铜律管十二枚,臣等将黄钟一管,据楚衍等算到围九分分之法校之,黄钟管长九寸,径三分四厘六毫强,围一寸三厘九毫二丝强。
如用等元将到黍尺校之,略同;
若将再累者尺校之,即长广分寸不同。
又铜称二量,称以两黄钟之龠合为一两,十六两为斤。
自铢至斤,作铢称一;
又以斤至钧,作钧称一。
钧称之制,衡修三尺六寸,权重七十二两,权行圜而环之,内倍好。
臣等以等元将到校之即同。
又龠、合、升、斗、斛、豆、区、釜等,龠方一寸、深八分一厘,合方一寸、深一寸六分二厘,升方三寸、深一寸八分,斗方六寸、深四寸五分,斛方一尺、深一尺六寸二分,豆方四寸、深四寸五厘、容四斗,区方六寸、深七寸一分、容一斗六升,釜方一尺、深一尺三分七厘弱、容六斗四升。
楚衍等再算等所制量方深寸,如用等元累黍尺校之,即合量法。
若将再累者尺参校,即有差异。
又钟磬各一架,臣等看详,虽形制有合典故,又缘黍尺已差,难为定夺。
臣等检详钟律典故,自晋至隋累黍之法但求尺裁管,不以权量互相酬校,故历代黄钟之管容之数不同。
后周因掘地得古玉斗,据斗造律,兼制权量,亦不同周汉制度。
然《虞书》所载,「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
司马迁亦云:「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轨则一禀于六律,为万事根本焉」。
故《汉志》有备数、和声、审度、嘉量、权衡之说,悉起于黄钟之数。
今若欲器之制参互无失,则班《志》积分之法为近。
、瑗所进钟律法奏议,管龠权量积分之数,前志中虽不明述方分,今据秋官正楚衍等再以《九章》等术及《礼记》投壶法推究开方,求所合班《志》。
等以大黍累尺,小黍实龠,即于本法自相违戾,所以邓保信黍尺以长为分,虽合后魏公孙崇所说,然当时已不施用。
保信今尺以圆黍累之,及首尾相衔处又与龠之再累到大不同。
其量器分寸既不合,则权衡之法不可独用。
所有安宋、何文广元进《乐本图》及《乐纂录秘诀》于钟律制度别无可采。
按:《宋会要辑稿》乐二之一三。第一册第二九七页又见《宋会要辑稿补编》第二二五页,《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一九,《太平治迹统类》卷六,《文献通考》卷一三一,《宋史》卷七一、一二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宋史纪事本末》卷二八,《宋史新编》卷一九。
太宗励精思治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四、《诚斋集》卷九○
论曰:明主之勤于治,其勤不可见,而其成不可禦。
盖可见者以勤为勤也,不可见者以思为勤也。
以勤为勤者,事常出于勤之外;
以思为勤者,事不遁于思之中。
纳天下之治于一思,出一思之治于天下,治之功未具而治之计已具矣。
太宗之勉厉精勤以治天下,非费其勤也,费其思也。
思以计乎治,治以应乎思,故其勤不可见也,而其成不可禦也。
勤于思而不勤于迹,又何见焉?
出于心而成于治,又谁禦焉?
崔植得其说,故曰太宗励精思治
天下之治亦难矣,勤则不成,不勤则成,可为长太息也。
且夫量书者,即成汤之昧爽也;
传食者,即文王之日昃也。
然与文同其勤,不与文同其治,何其勤而不成欤?
广成者即梁人之斋戒也,游岩廊者即晋人之高简也。
然与梁、晋同其不勤,不与梁晋同其不治,何其不勤而成欤?
盖有众人之勤,有帝王之勤。
众人之勤,勤以勤也;
帝王之勤,勤以思也。
帝王而为众人之勤,秦、隋以之;
帝王而为帝王之勤,黄帝尧舜以之。
太宗之厉精不用于事而用于思,其以不勤为勤者欤,其不以勤为勤而以思为勤者欤?
田业之法,府兵之法,租调之法,此治之器也,非治也。
米斗三钱之治,外户不闭之治,蛮夷宿卫之治,此治之象也,非勤也。
兼行将相之事,亲伐夷狄之事,日教卫兵之事,此勤之目也,非纲也。
太宗厉精之纲,其在于一思乎?
太宗何思也?
其事事而思乎,有所及必有所不及;
其物物而思乎,有所甚密必有所甚疏。
太宗求治之初,有劝以刑名者,有劝以仁义者,太宗之所以忧而思也。
有言创业之难者,有言守成之难者,太宗之所以忧而思也。
当是之时,太宗之厉精不疲于身,不瘁于色,朝廷不知,天下不知,太宗自知之耳。
何也?
其思隐于心,其勤泯于迹故也。
盖天下之至劳莫劳于念虑,而莫逸于霄旰。
太宗不疲于身而心已疲,不瘁于色而心已瘁。
勤而思焉,思而决焉,天下见其治于已决之后,不见其勤于未决之先,孰知太宗疲其心以置天下于至安,忧其心以纳天下于至乐哉!
然则太宗之勤,其以不勤为勤者欤,其不以勤为勤,而以思为勤者欤?
嗟夫,天下之事有潜之至幽而发之至著者,其惟此心乎?
淮淝之寇方炽,而谢安之游宴方酣;
宦寺之权方横,而元载之嬉笑方和。
孰知游燕之忧甚于蹙頞、嬉笑之惨甚于按剑者乎?
故夫真忧者不忧,真怒者不怒,真勤者不勤。
彼夙寤晨兴以为勤者,勤则勤矣,真则未也。
太宗之厉精不在勤而在思,其真勤欤?
勤可知也,思不可知也。
知且不可知也,又可见乎哉?
太宗之勤于一思,当时之臣未必知也,崔植何从而知之哉,何从而言之哉?
《诗》不云乎:「心之忧矣,曷为其已」?
太宗有焉。
又不云乎:「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崔植有焉。
谨论。
丁丑廷对策嘉定十年 南宋 · 王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五四、《臞轩集》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对:臣闻治道无穷,本之圣经则愈求而愈有;
圣学不息,施之圣治则愈久而愈新。
盖圣经非小用,皆所以示万世帝王出治之规;
圣学非具文,必有以得隆古帝王求治之实。
终身求治,于学无得,是之谓不知本。
究心于学,而不及见之设施,是之谓不知用。
必其学日进于一日,而其治日新于一日,然后可以无负于圣经也矣。
臣恭惟皇帝陛下图维政治之久,更阅义理之多,日御经筵,讲学不辍,咨访儒臣,切问有加。
兹复延见四方韦布之士,赐之清问,俾之穷圣经之奥,明人道之务,竟其条贯以为对。
臣诚不佞,窃谓陛下前此凡五策士矣,皆未尝援经以为问。
今兹之策,其诸有见于治道之真不可以无所本欤!
以陛下圣学高明,而犹屈己延问如此其切,臣有以窥陛下平日之学,不徒求之章句,必欲见之政治,今日之问,不徒责之以空言,必欲因言以求用矣。
臣一介浅学,生长明时,固尝涉圣经之涯涘,而未究其渊源,何足以称塞圣问?
然尝闻其略矣,请先以历代帝王之所以学者为陛下诵言之,而后条陈圣策之所及者,可乎?
臣闻五帝有心学,三王有家学,汉、唐之君有诸儒讲说之学。
汉、唐讲说之名,而得帝王心传、家传之实者,其惟祖宗盛时乎!
夫有五帝之学则有五帝之治,有三王之学则有三王之治。
学止于诸儒之讲说,故其治亦止于汉、唐
而祖宗之治所以高跨帝王,俯视秦、汉者,以其有经筵讲说之勤,而兼有得于心学、家学之懿也。
昔者文籍未生,典谟未作,所学者何书?
广成君畴之徒无所规寻其声光,所与从学者何人?
但见夫危微精一,文字不立,都俞吁咈,训说不形,信乎为五帝之心学也。
商之高宗自监于先王成宪之外无馀学,周之成王自率由旧章之外无馀学。
彼其故家文献,有所谓圣谟之彰、方册之布者,皆其平日之所服习而力行,信乎其为三王之家学也。
更汉历唐,好学之君先后相望,讲学之臣代不乏人。
然而心学无本,家学无传,则亦徒自弊于言语文字而已矣。
故刺经以作王制,非不知学也,而黄老清净之习得以汩之,故文帝之治知富而不知教。
诏诸儒论五经同异,非不知学也,而杂霸刑名之术有以锢之,故宣帝之治见刑而不见德。
以锐情经术之君而躬行仁义之不终,以《无逸》为图之世而改为山水以自逸,则虽石渠、白虎之开,宏文、集贤之置,祗见其地之为文具耳。
虽广厦细旃之讲,前师后儒之延,但见其官之为具员耳。
学无得于心传、家传之妙,而仅止于讲说之美观,此其治所以止于汉、唐欤。
恭惟祖宗列圣相承,以正心诚意为学之本原,以尊守家法为学之纲领,以儒臣讲读为朋友切磋之益,以宫庭隐奥为暗室不欺之地,故观《舜典》而叹后世刑网之密,讲《泰》卦而知君臣相通之情,得九经之旨于《记》之《中庸》,悟九族之亲于《诗》之《角弓》。
所以贻谋燕翼者此学,而所以纂承绍述者亦此学;
所以为百圣继绝统者此学,而所以为生灵开太平者亦此学。
是以宏模懿范,醲政美化,辉奕帝王之上,有非汉、唐中主之所敢望者,岂非祖宗之学得之于心传、家传之妙,而不止于汉、唐讲说之故事欤?
今陛下之学,祖宗之学也,而陛下之治犹有愧于祖宗之治,是诚天下之所共疑。
此臣未敢以今日圣学之新为陛下喜,而必以他日圣治之新为陛下望也。
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朕以寡昧,获承祖宗之绪,宵衣旰食,临政愿治,二纪于兹。
固尝延进多士,冀闻谠言,未尝不虚己以听,志勤道远,每怀惕若」。
臣有以见陛下思致理之惟艰,而知求言之有益也。
臣闻人主之德与天同运,不可无刚健不息之诚;
人主之治与日俱新,不可无奋发必为之志。
陛下愿治之心不为不切,而竟未有以副陛下之愿者,意者新天下之机在陛下未知所以运乎?
有复夏配天之志,则虽一成之旅,可以新一夏于纪纲既乱之馀;
有内修外攘之心,则虽十乘之戎,可以新一周于《小雅》尽废之后。
乌有堂堂天下,而不思所以作而新之者乎?
乃者恭闻经筵讲读,圣意有悟于仁明英武之旨,而曰武乃断决之谓。
陛下之所谓断决,即臣之所谓作新者也。
而臣之至愚极陋,犹必以日新之治为陛下勉者,非欲陛下一切更张以激天下之多事,非欲陛下专意慧察以摇天下之大本也,亦惟愿陛下先明朝廷之意向,先定士大夫之议论而已矣。
盖朝廷之意向不明,不足以新天下之精神;
士大夫之议论不一,不足以新天下之耳目,此臣之所甚忧也。
朝廷之意向,天下之所趋也,今朝廷之意不达于士夫,士夫之意不白于天下。
使其意果在于坚定欤,则当以谢安、王导镇抚江左之意明示天下,使之为安静之谋。
使其意专在于振作欤,则当以勾践、种、蠡奋发复雠之意明示天下,使之为兴复之计。
夫何狃于畏事者,不量时势之逆顺,而有惩创太过之心;
喜于生事者,不揣根本之强弱,而有轻举直前之快。
无心于国,固安于废放而不屑为,一有志焉,又茫然不知上意之所向,而无以为用力之地。
此意向不明,臣知其不足以作新天下也。
士大夫之议论,国是之所从出也。
今上之揆谋献策,则谓莫若谨守格法与天下相安于尺度之中;
下之游谈聚议,则谓莫若削破绳墨,与天下相从于边幅之外。
尚儒术者缓不及事,主吏议者轻而寡谋。
持刑者曰吾知有国宪尔,虽微损忠厚之意,庸何伤?
征利者曰吾知有国计尔,虽小戾仁义之说,夫何恤?
一遗敌之币,或曰予之便,或曰拒之便。
一流民之归,或曰受之是,或曰却之是。
其始纷纷,殆类筑室道旁之哗;
其终悠悠,谁当发言盈庭之咎?
故人心之既协者,或惑以异议而摇动;
物议之未允者,不参以正理而改图。
此议论不一,臣知其不足以作新天下也。
意向既不明白,议论又不纯一,陛下虽屡求谠言,臣未见其言之有益于治。
虽每有志勤道远之叹,则但见其玩岁愒日而已矣。
臣愿陛下以日新求学之心而施之治者,亦必日日新又日新,如陛下之学焉,则天下之治可以符圣意之所期矣。
臣伏读圣策曰:「间者日御经幄,延访儒臣,相与讲论切磋,朝夕靡怠,益信夫六经之道穷之而益深,测之而益远。
子大夫以儒术策名,咸造在庭,其有以推明大义,使朕措之天下国家,不亦休乎」?
臣有以见陛下欲按经以求治,且俾臣等各援经以为对也。
臣闻治之不可以不新,其来尚矣。
六经之书,帝王出治之本也,而求其大要,亦不能外作新之一说。
夫「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则《诗》之所谓新也;
「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德」,则《易》之所谓新也。
《康诰》曰「作新民」,《书》亦以新为言矣。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记》亦以新为言矣。
《周官》布政正月,一年之新也。
《春秋》系事于元年,一国之新也。
陛下日与儒臣切磋讲论,亦尝及此否乎?
人主之学与经生学士异。
求训诂之隐微,泥文辞之同异,此经生学士之学也;
求之圣经之已言,质之古人之已行,举而措之天下之事业,此人主之学也。
臣伏草茅之中,窃闻陛下莅政之次年,奸臣擅朝,阴劝陛下临朝渊默,法天不言者十有三年,一旦天开圣衷,翻然改图,又十年矣。
比日以来,天日开明,睿号涣发,每于经筵间得之。
如论治道有体,则有用贤委任之言;
谏官言事,则有明目达聪之训;
论用人,则知君子小人之当辨;
论用兵,则知师从中覆之非宜。
尧言之大,布在天下,不一而足,是圣学之新盖月异而岁不同矣,而圣治之日新,未能如圣学之日新。
故臣愿陛下自今以始,或于讲读之暇,或于延对之顷,俾儒臣于经学之中䌷绎古人作新天下之大义,朝思而夕惟之
其理甚明,何穷之深,其效甚近,何测之远,则以此作新一意,措之天下国家,如运之掌。
臣之所以推明者,外此亦无馀义矣。
臣伏读圣策:「昔者六经之书,作于天纵之圣,皆所以统天地之心而垂万世之法也。
名虽有六,义实同归。
今观《经解》所谓入其国而可知者,其教亦有不同耶?
岂因其才而教亦异耶,抑教之固有次序耶?
后世儒者益之以《周官》,亦古义耶」?
臣有以见陛下欲求六经理义之指归,而考订《经解》、《周官》之同异也。
臣闻夫子之作六经,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
《易》以发三才之蕴,幽而明之;
《诗》以达上下之情,宣而导之。
《礼》不止以升降揖逊之文纪之也,教民之中者在焉;
《乐》不止以铿锵节奏之末为之也,教民之和者在焉;
《书》以述盛世之事而系之以秦、鲁者,不绝后世之为帝王也;
《春秋》以纪衰世之变而终之以获麟者,犹冀世变之可以或变返也。
夫子之道不行于当世,而悯当世之大坏极弊,急欲扶持而安全之,其心至拳拳也。
故每至其邦,必闻其政焉;
每见其人,必观其教焉。
见其洁静精微疏通知远,则知其为《易》《书》之教也。
见其广博易良敦厚温柔,则知其为《诗》《乐》之教也。
见其属辞比事,则知其为《春秋》之教也。
夫子之教,如春风时雨之于物,随其限量,各使之足其所欲焉。
故其道之大,虽天下莫之能容,而人心秉彝之不泯,当时之人已有日用而不自知者矣。
其后汉儒得《周官》一书,从而附之,使礼乐之文为制度,万世而下,与先王建立民极之意相为流通而无间断。
此其忧世之心,虽夫子不得而绝之也。
后之人主苟得而用之,则夫子之愿毕矣。
臣观祖宗盛时,六经之学光明盛大,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
中兴以后尤切,崇高道德性命之书,家传而人诵之。
曩者权臣用事,排斥正人,鄙薄正学,党以消节义之气,伪以污修洁之儒,教道不立,人心不正,天下之学士盖切齿之矣。
爰自更化以来,首以崇教尊经为先务,而圣策所及又发明而铺张之,天下方凛凛然有回心向道之望矣。
臣愿陛下日明此教,以迪人心,以化天下,则夫子作六经之本心亦如是而已矣。
臣伏读圣策曰:「朕观汉廷之间,率俾以经对,盖人道之务在是也。
方今之务多矣」。
臣有以见陛下嘉尚汉儒之知经,而欲责臣等以世务之通达也。
臣闻经学之在天下,本无时而泯灭,特在后之人用之如何耳。
汉之君臣相与讲究六经之义多矣,得之而善用者,自董仲舒援《春秋》对策之外,臣未见其人也。
晁错之刑名、孙弘之变诈,在廷之策援经考古,非不深切著明,而人非正人,学非正学,陋乎无以议为也。
陛下慨念方今之事,必求圣经所载有关于人道之务者以策臣,臣请即圣问所及而条陈之。
《书》有「惟时惟几,敕天之命」之言,《诗》有「敬天之威,毋敢戏豫」之戒,《易》言体天行健,必本之夕惕之诚,《记》言国有休祥,必归之至诚之感,《周官》重冯相保章之职,《春秋》严日食地震之书。
陛下观之此,则知敬天之务矣。
《书》有「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之训,《诗》有「民亦劳止,汔可小康」之讥,《易》言厚下深戒剥床而及肤,《记》言子民必欲时使而薄敛,《周官》有委积救荒之政,《春秋》惩城筑不时之非。
陛下观之,此则知爱民之务矣。
利口之风必移于三纪之馀,民德之壹必基于有二之服,曰防淫则有政矣,曰奇邪则有禁矣。
此经之言风俗不可以不厚者然也,陛下知之乎?
有车服之庸,不可无明试之功;
有官爵之予,不可无论辨之素。
风之自正而入变,由仁人之不遇;
世之自泰而入否,由君子之道消。
此经之言人才不可以不择者然也,陛下知之乎?
胄子之教所以见虞廷之太和,鱼丽之备所以见周室之文物。
司徒大胥之典,则知世之所以盛;
观六羽楹桷之书,则知世之所以衰。
陛下傥欲礼乐之兴,观之经足矣。
明王慎德,四夷咸宾,常德既修,武事可立。
观《萃》卦之象,则知戎器当备于不虞;
纪侯之传,则知复雠实切于大义。
陛下傥欲疆圉之固,观之此足矣。
虽然,此其大略也,惟陛下既以经为问,臣不得不以经对。
若夫圣策所及六条,臣当以实利害言之。
臣伏读圣策曰:「朕严恭寅畏,将以格天意也,而灾沴未免于间作」。
陛下之言及此,天意将格于陛下之一言矣。
陛下自即位至今,灾异之变凡几见矣,郁攸煽灾,都城为甚,星纬失次,占史屡书,旱蝗相仍,日月薄蚀。
今岁之,沙雾塞天,四阳之月,坤载震动。
天之警告陛下者,乃所以仁爱陛下也。
陛下虽忧勤畏天,而未能弭天变者,政事之设施未能皆当于天心也。
宫闱之中,横赐时及于罔功,非天命有德矣。
辇毂之下,犴狱且至于失入,非天讨有罪矣。
东南之民力已竭,而未有一分之宽,岂惟天惠民之意乎?
中原之民望方切,而未慰箪壶之望,岂福祸夷之道乎?
而最可议者,陛下有忧勤之实,群臣多容悦之谀。
遇旱蝗则曰蝗不为灾,睹星变则曰应在他分,苏湖小熟盛称有年,闽广饥荒掩讳不奏
以四方水旱盗贼之变,屡警君心者何人,以阴阳不和咎在臣等者何人?
陛下往岁大享明堂,熙事告成,群臣作赞美之诗,陛下深念旱伤之馀,却而不受,陛下之谦德如此,在廷之臣其有惭色否乎?
臣愿陛下益坚严恭寅畏之诚,勿信谗谄面谀之说,行此诚意而日新之,则天变弭矣。
臣伏读圣策曰:「惠养赒恤所以厚民生也,而愁叹犹见其未苏」。
陛下之念及此,民心将感于陛下之一念矣。
陛下自即位至今,民生多艰,阅之熟矣。
淮民死兵,浙民死岁,湖广之民死盗。
京畿而言,则一间湫隘而数家居之,一夫经营而数口仰之,皇皇乎一饱之无期。
以外郡而言,乐岁之禾场甫筑,而巨室并之,凶年之四壁赤立,而横敛困之,凛凛乎朝夕之不相保。
民之所以不忍叛贰者,以陛下之仁心仁闻素有以结之也。
陛下有尧、舜之仁而民不被其泽者,陛下之吏不肖,不足以广宣德意也。
内藏坊场之钱,积十馀年经赦不与原免,民之怨愤无愬者,十室而三四焉。
此在京之民可念也。
两浙和买之绢,昔数五端,今增而为十,民之逃亡求避者,十室而五六焉。
两浙之民可念也。
淮甸丁钱之扰,民不安于土著矣。
广右和籴之扰,民不足于积仓矣。
一变盐钞,行二八、三七之令,海濒无巨商矣。
一行新楮,有估籍未还之家,通都无富室矣。
往往官吏知盈车受俸之可乐,而不知野有饿莩之可哀;
知一家向隅之可忧,而不知一路向隅之可念。
陛下往岁一遇大旱,尝有内宴却而不御,曰:「百姓不得饭,吾何有于酒」?
陛下仁言入人如此,不知若官吏者亦闻之否乎?
臣愿陛下亟取民之蟊贼者痛惩而力去之,使之不得久其恶。
行此仁政而日新之,则民瘼苏矣。
臣伏读圣策曰:「躬行以帅下,而民风之未醇」。
臣谓陛下之俭德有素而民未化者,陛下未知所以新天下之民俗也。
盖风俗之淳漓,原于法制之修废。
今天下之风俗侈矣,宫室高华,僭侈无度,昔尝禁矣,今僭儗之习,连甍而相望也。
销金翠羽,蠹耗不赀,昔又尝戢之矣,今销毁之家列肆而争利也。
士夫一饮之费,至糜十金之产,不惟素官为之,而初仕亦效其尤矣。
妇女饰簪之微,至当十万之直,不惟巨室为之,而中产亦强仿之矣。
后宫朝有服饰,夕行之于民间矣;
上方昨有制造,明布之于京师矣。
臣恐此风骎骎不已,则倡优后饰之侈,必蹈后元之风,而过朝自易车服,将无如绛、商之习于法者。
臣愿陛下明诏有司,申法制以为之禁,则旧染污俗咸与惟新,不独见于仲康之时矣。
臣伏读圣策曰:「简拔以用材,而吏治之未振」。
臣谓陛下之作成有道,而吏未得人者,陛下未知所以新天下之人才也。
盖人才之贤否关于心术之邪正,今士大夫心术之坏,胚胎于进身之苟贱,养成于居官之苟容,败露于临难之苟免。
积是三坏,心术之正无几矣。
方为小吏,无心远器,以贿为缔交之媒,以货为生死之地。
一齿朝绅,顾惜愈重。
人知其邪正也,不敢言于眷宠方隆之初,而必言于势位已去之后。
政知其得失也,不敢辩于意旨未露之先,而必言于趋舍已判之馀。
向者西蜀之变,抗义而死者,见于闾巷之细夫、闺门之女子,而󲦤绅大夫能守死而不变者,百仅一二焉。
是何甘为臭秽之生,而不愿为芬芳之死如此也?
比日以来,诺诺者盈庭而谔谔者卷舌,容容者接武而皎皎者遁形。
臣恐此风滋蔓日极,将有如贾谊所谓主上有患则立而观之者,而求其如令尹子文自毁其家以纾楚国之难者,曾几何人?
臣愿陛下明诏大臣,于用人之际,必察其心术之微以为用舍,则新美天下之士,周宣王不得专美于前矣。
圣策曰:「举偏补弊而阙政多,何敢言礼乐之兴」?
臣伏读至此,窃见陛下之有志于远者大者,而为万世计也。
臣闻自古礼乐之兴,必基于百年积德之素,而庙堂道揆之任,乃制作之攸属也。
以陛下求治之久,礼乐可兴而未兴者,簿书期会之细务有以弊之也。
今论道经邦之地,当存朝廷之大体可也,夫何郡国应有细务,必皆取朝廷施行?
中书坐堂涉笔而书者此事也,启印而行者亦此事也。
文书填委,相府有甚于他司矣,朝廷应有除擢,不问部阙与夫堂除,悉关白于庙堂而后敢与。
光范之门,今日所见宾客者差除也,明日所入格状者亦差除也。
衣冠如市,相府尤甚于铨曹矣。
究心于小则大者必遗,计功于近则远图或缓。
终日经理百务,力且不给,何暇及于定民志之礼,移民风之乐,以为此迂阔之事矣。
王吉谓汉之公卿遭遇其时,不知明礼乐定王制,以建万世之策,而溺于俗吏之细务。
房玄龄日阅讼牒,以烦碎自累,一旦乃浃背于礼乐之问,此后之为人臣者所当戒也。
今陛下必欲兴礼乐,则自今以始,必清中书之务,亟图其远者、大者,王道一盛,礼乐其有不兴乎?
此亦作新天下之大务也。
圣策曰:「选将练兵,而武事未立,何以成疆圉之固」?
臣伏读至此,若有以激愚忠之欲言者,敢详以对。
臣谓文治有馀而武功不竞,内治未举而外圉莫,莫今日为甚。
选将练兵,苟切于陛下之焦劳,则天下之事可为矣。
陛下其亦知今日无可用之将乎?
臣闻有择将之道,有任将之道。
以今日择将言之,陛下尝诏大臣各举将才以闻矣,然介胄之士非无过人之才,而伏于营垒符籍之中,罕与󲦤绅接,故知其才者实难。
加之军将之间转相忌刻,又多方以困辱之,使其才不足以自见。
岂营垒符籍之中,果无人哉?
昔者祖宗盛时,求之于偏校之中,可以得岳飞
求之于敢勇之中,可以得韩世忠
臣愿陛下布擢卒为将之令于军中,则将才出矣。
以今之任将言之,讲解以来,向之立功阃外者无端而置之于閒散,若曰天下可常无事,焉用此曹为也?
比者羽檄一驰,仓皇四顾,乃下一纸以示其有收用之渐,臣恐不足以尽得其心也。
唐郭子仪之为将也,以鱼朝恩之谮,既夺之兵柄矣,及光弼河朔,则又召之;
程元振忌言一入,既罢其节度矣,及回纥入寇,则又召之。
无事则麾之而去,有事则招之而来,子仪赤心为国,初不较其或用或舍也。
今之为将者,乌得人人如子仪哉?
臣愿陛下委之以诚,畀之以权,用之则勿疑,疑之则勿用,则任将得其道矣。
陛下亦知今无可仗之兵乎?
臣闻兵数不可以不多,兵心尤不可以不固。
以今之兵数言之则不多矣,大军折阅,武定归农,摧锋、飞虎半歼于敌,骁骑健将去而为盗,禁卫之卒不盈十万,九江池阳驻劄之额仅万三千有奇。
臣恐缓急之际,首尾寡援,必至于两军以马少为辞,不复出塞,六军皆驱市人而战,不能受甲矣。
以今之兵心言之,则不固矣。
向者所募之卒放归田里,而怨气未消,后来军功之滥,多方沮抑,而锐气日铄。
加之主帅非人,苦于掊剋,数杂恶之物而配之,名曰乾利;
乘工造之时而勒之,名曰陪陌。
房廊贴陌之钱、八厢常例之目,日增月益而未已。
臣恐兵贫既甚,变不虞,必至于泾原戍卒以粝食而召乱,关内禁兵以乏粮而叫呼矣。
臣愿陛下明敕边郡,下招募土兵之令,而厚为之赏,以足其数。
戒饬主帅,无袭掊剋之弊,而严为之罚,以结其心。
如是,则将既得人,兵又可用,而犹以武事未立,守圉未固为忧,臣未之信也,亦在陛下作新兵将而用之耳。
臣伏读圣策曰:「伊欲嘉祥降于上,德泽流于下,教化行而习俗美,法度修而众职举,纳天下于中和而措外内于无患,庶几治古之盛,无愧载籍之传,果何道以臻此」?
臣谓陛下始之所以策臣者及于圣经之可用,终之所以策臣者及于时政之实用。
臣惟愿陛下日新之治,常如日新之学,则德泽既及于民,何患休祥之不降于天?
惟新之命,臣知其未艾也。
职守既修于士大夫,风俗自美于天下,陶然日新之政,臣知其有期也。
陛下新之一日,则有一日之功,新之一岁,则有一岁之效。
中和之教一成,内外之患自弭,古治之盛,岂止庶几载籍之传?
何但无愧,抑犹未也。
以言其在内之事势,则纪纲虽张,有弛之萌;
公论虽伸,有屈之渐;
人心暂合而易离,倖门已窒而复启。
以言其在外之事势,则窃生事之戒,以盖其畏事之愆;
假安静之名,以便其茍安之计。
雨且至矣,而彻之备未修;
火且然矣,而积薪之寝未悟。
以巍巍之中国,常若过于有所畏;
以悠悠之岁月,常若安于不敢为。
则微臣之忧,盖未歇也。
陛下所以策臣者至矣,而犹丁宁申训之曰:「子大夫明先圣之学,按经考古,必有至当之论,其为朕推求其本,科别其条,使悉见之于行事,而不徒驰骛乎空言。
熟之究之,详著于篇,朕将亲览」。
臣之底蕴亦粗罄于前矣,至此伏而思之,以为求言于多事之时,不可与平居无事之时同,则献言于不讳之朝,亦当竭其忠赤而无隐。
臣闻外裔之盛衰,本无关于中国之大势,而吾国之政事,不可无远大之图维。
盖善医疾者不忧风寒之为患,而惟忧元气之不充;
善医国者不忧疆埸之多虞,而惟忧朝廷之有弊。
臣请借汉以为谕。
汉自宣帝以前,匈奴之患无日无之,今年入云中,明年上郡,而汉日以治;
至中世而后,某年单于来朝,某年斩某单于告郊庙,而汉治日以不振。
夫外裔之强,无损于汉之治;
外裔之弱,无救于汉之衰。
盖盛衰之势,在汉而不在外也明矣。
汉之盛时,赏罚必明,号令必信,政事出于中书而无中制之患,集议达于博士而无偏信之失,所以治其国中之事者至矣。
匈奴虽强,岂非疮癣之疾哉!
及其末也,舛政逆令,间见层出,天子养安而一身痛痒之不知,大臣养尊而社稷休戚之不恤,百官庶府委靡于下,宦官女子睥睨于旁。
是其中国之事盖日非矣,匈奴虽弱,何有于汉哉!
今敌势就衰,假息于汴,中原豪杰并起而亡之,人孰不以此为中国贺?
而臣区区之过计,惟愿陛下与二三大臣日治其政事,日训其人民,监汉之所以得而戒其所以失。
邻国之强弱,不足以易其勇怯之心,惟先治其在我者,一旦事机之至,则明中国之大义,定天下之大计,指日可俟矣。
此非臣之臆说也。
韩琦进言于仁宗曰:「元昊狂僭,必为边患,选将训兵,修甲营城,此外忧也。
纪纲不立,忠佞不分,赏罚不明,号令不信,浮费靡节,颁赐不常,务宴逸之近游,纵宫庭之奢侈,受女谒之干请,容近昵之侥倖,此内忧也」。
臣观仁宗之时西戎小丑,特边鄙之事耳,而之所忧在于朝廷之上、宫阃之间,忠臣远虑,一至于此。
伏惟陛下反观内省,吾之纪纲果立欤,忠佞果分欤,赏罚号令果已明信欤,浮费颁赐果已裁节欤,女谒近习果已深防而力杜之欤?
万一朝廷政事未能无过差,宫阃堤防未能无罅漏,陛下固不可不早为之虑也。
臣来自远方,不识忌讳,惟恃以直言取士,不以直言弃之,有本朝之家法在。
廷试在即,使远方之士得尽其言,亦是美事,有陛下之圣言在。
是以空臆而竟言之,惟陛下裁择。
臣昧死。
臣谨对。
隐者论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五五、《云溪居士集》卷二○
唐史言古之隐者有三概,上焉者身藏而德不晦,故自放草野而名从之;
其次挈治世具弗得伸,或持峭行不可屈于俗;
末焉者资槁薄,乐山林,内审其才,终不可以当世取舍。
以为唐世见于《隐逸传》者,皆出于下概。
其说似有可疑,试粗论之。
夫古之人未尝无意于世,时或远引,自放于隐沦者,皆有为为之也。
或全身远害如箕子、接舆,或须时待价如伊尹、吕望,或抗节伸志如伯夷、叔齐,此隐之大者也。
若放情虚寂,不以世故自撄,如广成、巢、许之徒;
持其一曲,不达理义之分,如申徒狄、陈仲子之介,则与夫资槁薄、乐山林者,又何尺寸之间?
彼以挈治具弗得伸者为次,则是身隐而德不晦者,乃广成、巢、许之徒欤?
广成、巢、许之风,而以伊吕、箕子之节为次,是驱天下之人高蹈远引,遗世绝物,而独善其身也。
人人持独善之操,则天下之事其谁任之?
废大义,乱大伦,伤败名教,孰烈于此!
唐之隐者,如武攸绪,岂诚资槁薄、乐山林,终不可以当世取舍哉?
直以不幸生于武后之族,明智通达,远周前后,知祸败之必至,豫为防虑,以保其身耳。
夫膏粱之室,纨绔之胄,生所见,长所闻,惟声色势利,而能割情违俗,长往而不顾,安于寒素之所难者,则攸绪之操,加人数等矣,非大雅之君子,安能与于此哉!
乃以与王绩之徒同出于下概,可谓脱矣。
周永巷箴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五、《浪语集》卷三二
宣王受命,嗣周家大历服。
始年,王慵怠于勤,早息宴朝,寝荒于厥度。
臣后咸谏,王惛未克改。
宣后晨起,出于房,褫簪珥,囚服永巷,命姆傅通辞于王,曰:「呜呼!
德亡常保,存于克勤;
邦亡常安,危于殆荒。
勤厥德有天位,不勤厥政,天命乃移。
丕显我烈祖文王,造邦自西夏,克虔共祗畏。
后稷、公刘之业,不遑暇日。
即康功田功,惠康小民,不敢自暇自逸。
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皇天降监,用集大命于我有周。
成王幼冲绍统,不知稼穑之艰难,周公作《无逸》,称殷王,越我太王、王季、文王之事。
王克自寅畏,厥今称明后惟成王
今王继汾王之业,遭家不造,危如悬石之纶。
业业兢兢,自宵至于明不寐,庸听朝于庭燎,亦惟曰殆哉!
今王其如台,乃昼居于内,肆鼓师告,犹弗越于宫闱
兹惟妾堕敬于身,淫心外见,用沈溺我有命,周礼于昌朝,忘勤之德,爰示民以内好。
周邦岌岌,几不至于亡,乌乎戒哉!
我闻曰:惟色之好,其流必奢;
奢乐困穷,我兴受其乱。
乱原之自,发于婢子之身,今王其命之妾,敢逃其罪」!
王拜手稽首曰:「余一人不勤于德,寔自生过,过惟自作,我后伊何!
今诒我贤后之忧,余敬用祗惧。
王后反初服,我自今日新」。
后拜手稽首曰:「今王命矣!
妾其俟旦于明星」。
女史王后之言,用述箴于永巷。
粤惟古初,明王作制。
昼即于朝,宵居于内。
朝以问政,内以就安。
出入惟时,曰于敬天。
惟昔先正,周有文公
爰作朝仪,以节不中。
鸡人司晨,鼓师戒旦。
王于出朝,不共曰宴。
寅饯纳日,烛炳王归。
银环迭进,女职不违。
阴教之修,礼成道至。
民有攸仪,德用不匮。
三后在天,寔基周命。
《周南》、《召南》,发之歌咏。
思齐思媚,亦嗣徽音。
参十乱臣,缵武诒今。
如何我王,忘祖之烈?
东方明矣,怠而不出。
无朝无夜,耽乐于旁。
简礼酣眠,滨于色荒。
永惟姜后,共德之行。
永巷脱簪,闻辜于王。
后曰乌乎,淫端我见,不曰鸡鸣,酖王于燕。
王拜稽首,后言孔昌
膏肓疾箴,敬哉不忘。
勉勉王后,则惟良偶。
勤于庭燎,以光九有。
不家于非,不愆于仪。
周世宗,今王是宜。
于乎永巷,在王之宫。
戒尔后人,视此德风。
莫昭燕私,莫闻鼓钟。
闼闱之容,万民式从。
好移其内,德衰于外。
惟其财之,物不两大。
妇人之悦,近而非远。
蔽于一方,俾予正反。
奢淫骄嫉,交败王纲。
女言是听,无或不亡。
毋曰宫中,四方攸同;
毋曰吾内,王人无外。
乾刚坤静,诸侯井井。
一怠于常,其伤必永。
凡百君子,敬之敬之!
曾是云怠,大命以改。
在后末喜,臣莫不憎,坐膝王朝,而夏家乃倾。
王受即内,淫乐沙丘,对于妲己,而悬头二白之旗。
殷监不远,近有先王。
史妾司言,敢告执方!
会庆节功德疏(五)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鄮峰真隐漫录》卷二三
三灵眷命,方开出震之祥;
万国欢心,同起后天之祝。
仗鸿因于释梵,祈睿算于冈陵。
皇帝陛下恭愿丕冒华夷,混同文轨。
符郏鄏之定鼎,三十六世以弥昌;
广成之脩身,千二百岁而未极。
除秘郎谢绍勋启 南宋 · 王与钧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六、《永乐大典》卷一○五三九
胸中无国子监,畴解余不负丞之嘲;
道家有蓬莱山,夙遴初拟为郎之选。
叨恩纶之孟进,赖元宰曲成,点以灵丹,蜕其凡骨。
窃惟渠观之华辙,登载简编之美谈。
穹霭木天,光摇奎画
中兴建阁,踵建隆开宝太平之规;
广内储书,载晋《乘》楚《梼》《春秋》之富。
秩四百石,诏第一官。
上车何如,兹岂东观贵游之习;
广成不调,宁甘南郡议郎之迁。
一见而得左太冲,再举而有张伯绪
鹿车虽陋,以表其癯;
绛服非侈,以昭其度。
风日不到,箕翼斯张。
网大雅之恢闳,陶公台之器识。
如某者艺成而下,俗不可医。
决眦睢睢,安得类鸡群之鹤;
焚膏矻矻,粗堪扑蠹简之鱼。
挈此踦踪,归于大造。
际鸿钧之密传,俄麟署之超迁。
足蹑西昆,引星辰而直上;
手摩东壁,觉霄汉之低垂。
信乎仙省之高华,恍若浮生之飘堕。
丹铅细点,瓯篆频供,躐陪英杰之俦,务究切磋之益。
窥文章户牖,未易造其精微;
择师友渊源,当力持于忠信。
傥脩名之未植,虽博物以奚为?
孤搴弱水之帆,允赖济川之楫。
兹盖某官德符帝赉,运翊天飞。
以千载真儒,识文武之大者;
继百世绝学,岂房杜之细耶?
肆敌书殿之栋梁,多种明堂之杞梓。
矧尝歛衽,对越芳珉。
当淳熙持盈,尝重越国之纂要;
嘉定更化,乃倚绍勋以提衡。
光启元台,尽成家庆。
方鼎盛于变叶,犹轸存于寒荄,肆遣辟雍之海流,来共书林之墙仞。
某敢不益坚矩行,仰答范围。
险语高词,恐惭韩昌黎之褒许;
奥篇隐帙,或遂李北海之讨论。
朝议大夫宝文阁学士胡公墓志铭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九、《定斋集》卷一五
公讳坚常,字秉彝姓胡氏
其先家豫章,今为常之晋陵人
曾大父讳宿,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赠太师、秦国公谥文恭
大父讳宗尧都官员外郎,赠金紫光禄大夫
父讳越修,朝请大夫,赠通议大夫
自文恭公文学德行为嘉祐名臣,逮修简公宗愈、敏节公某、定悯公某,继踵贵显,俱有风烈,益昌其传,由是胡氏为天下甲族。
公生长德门,父兄之教,不习而成。
少以荫补官,初尉建昌之南城。
有旨调禁卒行在所,卒惮远役,留剽近郊,哗且变。
公挺身赴之,譬以祸福,卒悔沮,愿益资粮。
公亟以郡守命捐所职营田钱赋之,卒喜,请行,公曰:「夕毋往,旦将送汝于境」。
因寝卒所,黎明乃去。
是日,微公,建昌几乱。
县多盗,每发辄得,屡应赏格。
公曰:「求盗,职也,岂为己利哉」!
竟不自言。
丹徒丞,用荐者改秩知临安盐官县
畿甸号阜剧,讼牒日以千数。
异时官据案,列箠械,民钳口,一语不得吐。
公削去牙蘖,前民致诘,情伪立见,吏不得一摇手,畏之如神,民相与目为佛。
奸豪重足,讼以衰息。
日昼下帘,未晡即休,吏以为常。
府岁赋税诸邑,而取其直,公谓:「捐民所有,而揠其所无,非是」。
争不得,欲投劾去,后帅卒从公请。
县故比民财力,相习为欺。
会比,公乃豫画井邑疆域,一日尽召胥长闭他室,令各疏户之高下,吏奸一无所售,具以实对。
户长督租,吏并缘差法为奸利,而责偿逃亡,有破产者。
公悉罢之,出片纸示期于民,赋以先办。
赵公子潚嘉叹不已,曰:「此古循吏未为也」。
诸邑,使为法。
太上更化,诏举县令部使者以公应诏,玺书褒励,增其秩,通判临安府。
帅雅相器重,事悉关决,能声益白。
擢直秘阁、知盱眙军
盱眙扼南北之冲,时讲信初定,连易三守,莫当上意,益命精其选。
大臣以公对。
公夷剪荆棘,规创官守,招徕流亡,经理财赋,不数月称治。
北人尝游骑境上,觇者以闻,下公诇实否。
公言敌情易测,不过外张声势,敢以合门保无他。
已而果然。
前是,北人戍在泗,每夕必鸣鼓角以相震,至是悉彻警。
有乘风绝淮,为北人候得,致诸泗守。
守怙敌威,素暴,及是悉归之,曰:「毋启衅也」。
二守益欢,至需酒药不疑。
滁州,值增筑维扬古城,调瓴甋,傍郡骚然,独滁赋不加,民先期而集。
有请调夫真、滁、和,筑六合瓦梁堰,以备敌。
朝廷下其议,公抗论以为非策,且作未必即成,成未必能久,久未必可用,而何以劳民殚财为?
事寝不行。
提举江西常平,核义廪虚籍,得米为石九十万,曰:「是将有大饥」。
公既去,果旱,饥民仰活甚众。
知秀、衢二州,不赴,提举浙江常平
岁适歉,公力讲荒政,捐官以济;
不足,则劝分富民
人皆乐输,价不翔踊。
两浙转运判官,升副使
有旨下转运、常平司议浚运河,由永乐以南抵长安闸。
提举官吝费,摇以未可,公曰:「一役不劳二司,请独往」。
亟往调夫,以身督役,未再旬讫事,役简功倍,至今赖之。
扬州,再除两浙转运副使
未几章罢,除江东转运判官,升副使
淳熙四年冬,召还,为户部郎中
明年,迁将作监太府少卿
丐外,直宝文阁、浙西提点刑狱
未赴,以疾免,寻得祠。
八月四日戊午,终于里第,享年六十有四。
朝议大夫
公姿禀严重,动有典刑,赴义若渴,惟恐居后。
建昌守倅不相能,倅已受代,有讼者,守檄尉留之,将以逞憾。
公密导其行,而复以无及。
临安,有制置沿海者辟公以属,公策其必败,力辞不获。
后果被黜,左右攘袂莫顾,公极力调护,返诸故里。
涖官奉法,不可干以私,虽达官要人,亦莫能屈。
将诣行部,从者仅十数,计日给廪,郡邑无毫发扰。
轺车所届,讼者云集,假以色词,延问反覆,人人得尽其情。
雅意人物,尝谓荐削宁不在我?
徐观深察,以拔其所知,又因其所知以拔其所未知,有未尝识面者。
推贤扬善,自其天性。
所汲引多寒畯,后皆知名。
折狱务宽。
通判临安,有不逞千辈谬言不敬,府吏希旨,将抵重辟。
公曰:「酒误,安至是」?
竟以轻论。
盱眙有坐越境群系者,公阅其容止病悴,非真有他计,原情奏贷之。
江右岁歉,居民曹伍攘,逮系充斥,将论以强盗。
会摄宪,触热行郡,虑从末减,所平反非一。
其临民,率风厉以教化,而缘饰以儒雅。
利兴害除,弱扶强抑,毅然以身任责。
及其遇事,随见随决,破奸发伏,吏不敢欺。
在浙右兼摄姑苏嘉禾,在江左当涂台府之事,交至并酬,恢恢益有馀地
尤长于治赋,知取予,慎出纳,视官物如其家,视公费如其私。
不事苞苴,不饰厨传,以哗世干誉。
所至府库充衍,后人利之。
在官市物,厚酬其值。
公堂供张,去辄按旧籍还之。
俸外增给,岁时互馈,却而不受,有不可却者归之公帑。
其廉洁盖公馀事。
觐辞凡八对便廷,所言皆剀切时病。
如论宣司当复,发运可罢,计臣宜久任,尤深达国体。
召自淮东,上且将用,公未至,而不乐者遂相排抵。
公阅其章,则皆浮言,喜曰:「如是,吾无大过矣」。
迟次家居,言者复疏其疾,公曰:「吾丐閒已决,及期且露章,得免,吾志也」。
初,通议以勤俭累赀,公克承先志,自奉甚约,又以戒子弟而化其家。
人不知者,直以为啬。
至人有急,推财赴之,无一分顾惜意。
友爱同产,二妹靳择所适,厚为资送归焉。
外亲之贫若病者,悉力振起,使不乏绝。
广义庄,发私积,施及宗族。
生养死葬,赖公以济者不可胜纪。
前配贾氏,显谟阁直学士諲之孙女。
再配荣氏,敷文阁待制薿之女。
子男五人:大成,宣教郎、知金坛县
大任,迪功郎、主袁万载簿;
大年安丰县
大椿、大钧,早卒。
一女尚幼。
孙男五人,游,将仕郎未就傅。
以某年某月某日归窆于平江府某县某乡某山先茔之右方,祔二夫人。
其孤大成以公之甥曾㬇之状来请铭。
惟某与公世姻,且辱知最厚,其敢以固陋辞?
乃铭曰:
胡迁晋陵,大自文恭。
其后孔昌,有卿有公。
维时名卿,克肖乃祖。
出入践扬,蔚有誉处。
我剸我乂,孰错孰盘。
我廪我衣,孰饥孰寒。
胡不高位,以称厥德。
胡丰于才,而寿则啬。
其发涓滴,其储渊泉
愈积益蕃,百世之传。
馆职辛卯九月十四日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六、《定斋集》卷一一
问:自古进言之臣,竭诚毕议,莫不欲其言之行也;
求言之君,广览兼听,莫不愿其言之可行也。
如汉之贾谊号通达国体者,其上疏陈政事,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凡九条,史略其三。
前人谓古之伊、管未能远过,盖其言固可行也。
唐之姚崇明皇锐意于治,欲命之相,乃设为目,要说天子者凡十事,至曰「陛下度不能行,臣敢辞」,而其言固亦可行者也。
然史之言也,则曰:「追观孝文玄默躬行,以移风俗,之所陈,略施行矣」。
也,则曰:「旧史所传,开元初皆已施行,信不诬矣」。
今以二臣之所言,参二帝之所行,于一代中可考者多矣。
愿悉举以告,可乎?
言「略施行」,岂当时偶行之之略耶?
抑其果不可尽行耶?
言「皆已施行,不诬」,岂行之者尽而无遗耶?
抑真不可遗耶?
又岂崇之说尤中时病,实有优于耶?
抑岂自信直道,而崇要君或有术耶?
夫行于古而有验,亦必可施于今,试于榷略二子之际,摭其在今可行者果何事乎?
有司承诏策馆阁之彦于斯,其易知矣,愿敷陈之,以闻于上。
对:愚闻人臣之进言,正犹医者之用药。
医于未病之前,易于取效,而常患于不听;
医于已危之后,易于见信,而常患于不及。
有人焉,言语饮食、起居动作无以异于平时,善医者察其形色,案其脉理,而告之曰「子有膏肓之疾」,人必唾骂,以为不祥,虽扁鹊、仓公之术,亦无所施。
及一旦疾作,遑遽穷迫,无医不求,靡药不试,以侥倖于或中。
虽一妄男子授以不验之方,投以无名之剂,且喜且谢,以为得之之晚。
夫事未然而言,虽有识之士亦必踌躇;
已然而言,虽无知之人莫不惩创。
非言有浅深,事有验否,势使之然也。
盖天下安閒无事之时,不有近忧,必有远虑。
人之常情,畏近而忽远。
畏之则急于改焉,惟恐其不逮;
忽之则乐于因循,不足以有为。
是故覆车在前,来者必戒;
猛虎在后,智者不忧。
人之所忽,大言以惧之,彼且不信,故其听之也为甚难;
人之所畏,乘间以投之,彼必易动,故其听之也为甚易。
齐桓之于管仲苻坚之于王猛,君臣相得之欢不啻鱼水,及其将死垂别,握手丁宁,不遑他事。
以为竖刁、开方、易牙不可亲,以为慕容垂、姚苌宜渐除之。
竖刁、开方、易牙刑徒耳,慕容垂、姚苌降臣耳,似不足为齐、秦大患,而二臣首以为言。
君不之听,终以三人专权,五公子争立,而齐乱;
、苌继叛,苻坚囚死,而秦亡。
夫二臣者先见远虑,察祸变于将来。
未然而言,宜其二君忽而不信也。
代宗之于程元振,德宗之于卢杞,其信任之笃,可谓胶漆。
及其吐蕃武功李光弼等忌元振,而调兵不至。
代宗用小臣之言,不终朝而元振窜。
朱泚奉天李怀光卢杞而顿兵不进。
德宗听群臣之谏,不旋踵而卢杞贬。
代宗之庸懦,德宗之刚愎,非乐于从谏者。
时方艰难,势甚危迫,已然而言,宜其二君畏之,而不敢不听也。
自古人臣所遇之主、所遭之时或有不同,故其言有听否,行有详略,不可一概而论也。
汉文帝承高、惠之后,天下尚安洛阳少年上书言事,痛哭流涕。
当是时,匈奴尝侵边矣,固未若平城之危;
诸侯盖踰制矣,固未有七国之变。
以为寝积薪之上,而火其下,惴然常若有不测之忧,近在朝夕,此固之所难信也。
又况以宽仁之资,务在涵养斯民,稽古礼文之事且有所不遑,欲制匈奴之命,分诸侯之地,此又之所难行也。
夫生之所陈者九,史遗其三,而帝所行者四耳。
欲尚礼义,而德化民;
欲厚风俗,而以敦朴示天下;
欲教太子,而太子以恭俭;
欲敬大臣,而养臣下以礼节。
力言之,躬行之,史臣所谓「略施行」者此也。
唐明皇武后、中宗之乱,思欲痛革之,广成猎师乘时投合,乃先设事,以意。
当是时,狱吏深文,边臣倖功,阉人与政事,戚属任台省,亵狎大臣,摧沮谏者,以至贡献无度,营造无节,壬佞冒而不诛,后家擅权而不抑,此数者之所亲见也。
而况以英敏之资,锐于图治,扫除积习之弊,兴起太平之功,此又之所乐行也。
夫崇之所陈者十事,而皆行之。
鉴女祸,远后族,放周利正之酷吏,抑郝灵荃之边功,长孙昕犯法则诛之,张廷圭善谏则赏之,宋广平之正则敬之,杨思勉之诉则沮之。
焚珠玉锦绣,示却内外贡献也;
汰天下僧尼,示罢寺观营造也。
历历而言,一一而行。
史臣所谓「皆施行」者此也。
盖其所以行者,鉴已然之失,玄宗之所欲行也;
其所不行者,皆未然之患,文帝所不能行也。
是岂言者之过哉?
虽然,已然之事,有所据而言,言之者易,听之者亦易;
未然之事,因所见而言,听之者难,言之者亦难。
甚矣,言之难也,行之尤难也。
言于今而验于将来,非空言也;
行于暂而怠于悠久,非能行也。
之言虽不尽行于文帝之时,而行于武帝之世;
崇之言虽能行之于开元之初,而不能行于天宝之末。
武帝攘却夷狄,则所以制诸侯之术也。
当时虽略施行,而后世尽行之,不足以为深恨。
明皇天宝以后,惑女宠,任宦官,相杨国忠,杀周子谅,好大喜功,穷奢极侈,与崇之所陈,前后相反。
始虽行而不能终行之,不足以为深喜。
或曰:贾生非有公卿之位,一旦慨然言天下事,为人痛哭流涕,岂不失之轻售乎?
是不然,盖词不切,志不激,则不能动万乘之主,而回九重之听。
生之言自有所见,而深言之者,将以感文帝耳。
呜呼!
固天下之奇才,所言亦万世之长策,略行之,其效已如此;
使天假之年,尽用其说,则之治不止于成康,生之功亦不下于伊管。
百未一施,不幸早世,可为痛惜。
后之人疵而议之,亦已甚矣。
若夫崇之所言与其所行,则有可议者。
崇之始见也,渭滨,因以猎进;
之欲相己,又以十事要之。
其始进固不正矣,及居相位,挟智任术,而不由正道。
天下大蝗,请捕之,群臣以为不可,行之愈力。
不劝修政以弭灾,乃专以捕除为事。
将幸东都,太庙屋坏,他相以为不可行,居之不疑。
不劝修德以答谴,乃谓木蠹而折,适与行会。
从崇之议,是使人君不畏天戒,不敬宗,不恤人言。
明皇晚年之失,类有以启之。
议者谓开元之治虽出于,而天宝之乱亦崇之所自致。
以是推之,则其所施行者用崇之言,而其所以相反者职崇之由也。
以不正进,而又以不正继之,乌能正君乎?
者,岂得逃后世之议?
噫,贾生先见远识,言人之所难言,宜其落落不合,文帝略行之,幸也。
姚崇挟智任术,乘人主之所欲为,明皇尽行之者固宜也。
故善观人者不观其人而观其言,不观其言而观其时。
自古君明臣良,言听计从,谓之千载一时者,诚不可以多得也。
愚不肖,幸得遭遇明时,圣天子诏执事者策之玉堂,遵故事也。
夫祖宗之制,必试之以言者,非为程其无用之文,盖欲访天下之大计,诹当世之要务而已。
今日之事岂无可言者耶?
庙堂之上岂无可行者耶?
亦内外之臣未尝言之耶?
抑言之而不行耶?
皆非愚所知也。
方今外患未除,内忧未弭,孰与文帝之时
使贾谊复生,亦必为之痛哭流涕。
顾愚何人,万万不及贾谊,而人臣爱君,其心一也,讵能隐默于此乎?
且故疆之侵未归,陵寝之祀未修,二帝在天之愤未雪。
主上未明求衣,日昃不食,遑遑焉思中兴之治,于今十年矣,主上之心未尝一日不在中原也。
然而主上有恢复之心,而无恢复之实;
群臣有恢复之言,而无恢复之志。
群臣之心观望迎合,入对便殿,慷慨敷陈,莫不有万全之策;
出见侪辈,从容议论,莫不持两端之言。
乘机抵巇,以要权利,听其说则侈大而可乐,要其归则汗漫而无成。
主上欲丰财,而群臣无心计。
聚敛者剥下益上以为长策,诞谩者移东就西以为羡馀,徒失人心,无补国计,故财终不丰。
主上欲彊兵,而诸将无远略。
贪者掊克以事苞苴,懦者姑息而废纪律,兵籍虚实之相半,士卒老弱之相并,故兵终不彊。
主上欲裕民,而郡守县令专尚刻剥,略无恤民之心,民生益以无聊。
主上欲求才,而卿士大夫习成茍且,殊无体国之意,人才益以不振。
主上用心如此,群臣用心如彼,故愚得以妄议无恢复之实也。
恢复之实寂然无闻,恢复之期邈乎无日,务为美谈而不究成效,徒张虚声而或招实祸,此愚所谓外患者是也。
且连年灾旱,饥馑荐臻,江湖十数州赤地千里,米价腾踊,日甚一日,列肆为之昼闭,行旅至于绝粮,茹草食葛,流离颠仆,相属于涂。
县官方且急于催科,必欲足其常数;
饥民饘粥不给,租税何从出乎?
甚者度所恶闻,不以实奏,或恐支费常平米斛,或恐减放上供租税。
俗吏所见至微,不知所失甚大。
流离不已,盗贼必兴;
饥殍既多,疾疫将作。
徐为之计,不亦晚乎?
又况江湖之间,地多薮泽,境接溪洞,其民剽悍,好乱喜争。
天下无事之时,法禁严密,犹且十百为群,椎牛发冢,纵火杀人,白昼显行,吏不能制;
因之以饥馑,势必缘间而起。
略而不治,恐不止于相率剽夺而已,豪侠巨寇未必不出于此。
此愚所谓内忧者是也。
夫欲除外患,莫若尽自治之策;
欲弭内忧,莫若行救灾之政。
自治之策曰选将帅,练军实,节财用,裕民俗,广求奇才,崇尚名节。
救灾之政曰遣使者,择守臣,蠲田租,发官廪,严治盗贼,安集流亡。
其大要则孜孜而求之,勤勤而行之,谋之以审,守之以,持之以久,无锐进而易退,无速成而辄毁。
磨以岁月,何事不立,何功不成哉?
凡此数者,是皆已然之事,今日之所当行。
故愚言其略,执事复于上而行之,可乎?
若夫二臣已试之言,二帝已陈之迹,虽有可施于今者,要非今日急务,愚不敢以告。
谨对。
福建监宪恩德卿 元 · 李士瞻
四言诗
宝章美皇太子太子聪明天授锐志圣学皇帝为开端本堂以教太子太子自与师保之臣讲诵不辍性雅好翰墨内有所蕴外笔之书然每书辄寓惩劝以赐近臣福建府省右丞宁普君以西夏名族扬历中外声光赫然太子为书文行忠信为善最乐八字以褒宠之笔势飞动气象森然大夫美之而作是诗也
倬彼云汉,为章于天。
相彼宝章,昭回于编。
如龙斯升,如凤斯骞。
如泰山斯重,如北斗斯悬。(一章)

泰山维何,岩岩高矣。
北斗维何,奎壁交矣。
缅彼结绳,心焉忉忉。
皖彼科斗,不可以殽。
何以似之,禹畴羲爻。(二章)

于洛有书,于河有图。
圣人则之,人文诞敷。
于古有训,世有格言。
格言孔嘉,垂裕后昆(三章)

于昭元子,岐嶷夙成。
群后在天,克配于京。
终始典学,缉熙光明。
帝曰元子,毋怠毋盈。(四章)

元子有命,咨尔墨卿
乃召楮生,乃召管城
徵彼处士,进彼陶泓。
执事有恪,遹观厥成。(五章)

于皇尼父,载宣四教。
文行是先,忠信是蹈。(六章)

曰维为善,处身之纲。
谁其乐之,东平王苍(七章)

彼臧克臧,俾也孔昌
彼狂弗庄,俾也斯亡。(八章)

嗟尔恩卿,永保全名。
允矣君子,展也大成。(九章)

恩拜稽首,对扬洪休。
君子万年,永锡尔猷。(十章)